靜真扒拉著挺緊的，進藤光一時還搡不開。

對比兒子沾沾自喜的神情，進藤光的臉色則可以用平靜如常來形容。

她順勢揉了揉兒子的頭發，“靜真，老師說過了吧，無論輸贏都要覆盤檢討的。”

靜真眨巴眨巴眼睛，“恩！”

進藤光忽而一笑，真心讓周圍一圈圍觀的人心肝兒一顫。

無他，每次她打算在棋盤上怎麼著他們的時候，大抵都是這麼笑的。

靜真倒是沒看出來，他乖乖地坐回棋盤前，先把之前的那一局覆出，一子一子地排出來給進藤看。

進藤在中國四年，已比較習慣集體討論的氣氛，看著充作棋室的休息室裏留下來的都是塔矢門下或是與自己關系不錯的，也不客氣，指著其中一手問道，“秀英，你怎麼看？”

靜真的棋力讓幾位韓國棋士都大吃一驚。

宋玄秀並不是無名之輩，相反，她在韓國圍棋界是炙手可熱冉冉上升的新星一枚，就連讚助商都額外看好這個姑娘。與她下過哪怕一盤棋都會對其印象深刻，和高永夏師出同門，兩個人的風格相似，絕不是軟腳蝦的類型。

但在這一手之後她卻被靜真治孤成功吃掉了一塊棋子，由此徹底被激怒，情緒激動之下看錯了死活，一步錯步步錯，終於喪失全局。

說到底還是過於輕敵，讓靜真三子的前提下仍是漫不經心，中途還跟人說笑，說靜真下棋一板一眼，是不是跟塔矢亮小時候一個樣。

而進藤光趁機打算給靜真好好上一堂課。

職業棋士的世界，絕不像這一盤這麼簡單。

在那一局後靜真徹底沈默了。

畢竟是自己最喜愛的孩子，兼之半個弟子，藤原佐為心疼不已，一路上顧抱怨她太不留情面，再怎麼受到賀茂明的影響，擁有了這個年齡絕不能擁有的聰慧與記憶，靜真也不過才五歲的孩子啊。

進藤光才不接招：“你當初教訓塔矢亮可不是這麼做的。”

藤原佐為挺委屈地用扇子遮住半邊臉，露出一雙彎彎的紫眸，“人家哪裏有教訓過小亮誒！”

進藤光：“那一局啊，你不記得了嗎？他還哭了來著。”

藤原佐為噎住了，眨了眨眼睛，總算又找回了邏輯，“我又不是小亮的爸爸！哪裏有對自己的親生孩子這麼狠哦。”

那一幕震撼她如此深刻，以至於過了十數年還歷歷在目。

也正是那一契機她開始思考，到底圍棋具有怎樣的魔力，會讓他害怕得發抖，手指連棋盒的蓋子都拿不住，仍舊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著佐為。

那絕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無知者無畏。

“嘛，如果靜真有被打擊，大不了就拿他爸爸說過的話教育他，既然立志要成為棋神，怎可以就此輸給我呢！”

藤原佐為撇嘴，內心吐槽，小光真記仇，是打算父債子還麼？

進藤光：“佐為，別忘了你想什麼我都知道的哦。”

藤原佐為：“嚶嚶嚶嚶，小光是壞蛋！”

當著眾人給予靜真如此重擊也並非進藤光所願，她也重溫了一把佐為當年的選擇。

並非不願手下留情，而是真刀真槍的戰場之上任何一個上位者都容不得這樣步步相逼的挑釁。

倒是最後靜真的表現，令她大出意外。

晚飯的時候明子著急了。

靜真動了兩筷子就放下不吃，只楞楞地盯著虛空，不知道在想什麼，喊他最多呆呆地應一聲。

她半是責難半是勸解對進藤光說，“一口也吃不成胖子，靜真這麼小，有什麼想教育的，慢慢來不行嘛。”

進藤光身體實在支撐不住，她耐著性子解釋，“就是趁他還小，讓他知道一山還有一山高，與其讓別人在棋盤上教訓得他灰頭土臉回來，不如我來做這一遭。”

在靜真的教育上進藤光一向把握全局，明子是無話可說，起身去廚房做麻薯點心，靜真也很愛吃這個，她再試試勸他吃幾口。

進藤光把靜真托付給明子夫人後自己回房睡覺去了，而塔矢亮跟行洋在棋室，把今天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行洋看著之前蘆原傳真回來的棋譜，沈吟不語。

塔矢亮說，“父親眼光奇準，靜真的天賦，恐怕的確在所有人之上。”

這局棋中後盤以那一著勝負手始重新布局，進藤一如既往的狠準猛，被進藤逼至如斯絕境，靜真居然沈得住氣，硬是咬住一塊棋不放，死都要啃下一塊肉的狠勁兒讓在場所有的成年人都不寒而栗。

假以時日，這個孩子會成長成什麼模樣，塔矢亮無比期待。

而註視著第一局，靜真與宋玄秀棋譜的塔矢行洋依舊袖著手。

那一著勝負手，徒然生出一股熟悉感。

那個人重現於網絡上的事，他也有所聽聞，曾有好事的弟子上網去挑戰那個ID，結果理所當然鎩羽而歸。

他初時並不願相信SAI會再度回歸。

那個打敗了他，將他剩下的棋生都改變的人，畢竟只是驚鴻一現，存在於網絡上的一抹幽靈。

但是現實猶比小說更荒誕，十數年後再度浮現在虛擬世界的SAI，思維與算力像是從未被時光透支過。

這，怎麼可能。

十幾年前打敗他的那個人，淩駕於人的氣勢，不會是少年之軀，比任何一人更精近的棋藝，也註定了他絕不會是初出茅廬之輩。

圍棋之神更偏愛風華正茂，哪怕是昭和的棋聖，進入而立之年後，棋力也會逐年下降。

但是SAI沒有。

十幾年過去了，棋力衰退的痕跡是一絲一毫都沒顯現，他關照弟子收集足有上百的對局，每一局都是思維縝密敏捷，構局精巧完美，完全看不出因年齡漸長的保守趨勢。

甚至像那些小輩般，受了進藤的影響，最近在平時的對局中嘗試全攻無守的姿態。

第一次看到時他還以為是進藤光──畢竟他們的風格是有跡可循的一脈傳承。

那種熟悉感，他終於知道是從何而來了。

塔矢行洋突然出聲問道，“平時進藤也在網上下棋？”

塔矢亮知道父親最近有收集網路對局，“是，父親。”旋即又補充，“最近還特地買了一個新的筆記本，大概是荒廢這幾年，想盡快找回職業棋戰的感覺吧。”

塔矢行洋點了點頭，“她在那臺筆記本上登陸的ID，你知道是哪個麼？”

塔矢亮緩了一拍才了解塔矢行洋的意思，他頓時驚問，“您是說？”

進藤光是SAI？

他不止一次懷疑過這個可能，只是最近疑慮全消，“她不在線的時候，SAI也在對局。”

塔矢行洋唔了一聲，進藤光絕不是SAI他早就知道，但是，他不曾告訴自己兒子的是，當年，是她來替SAI約局的。

他們之間應該非常熟稔，甚至親密到可以讓小小年紀的進藤光向已是棋壇泰鬥的他提出那種幾近於無理的請求。

SAI終究還是消失了，他還曾經想過，自己的那一局是不是就是那個人的遺願。

能夠結識到這樣愛棋逾命的人，盡管只是神交，塔矢行洋也認為自己深感榮幸。

可十數年後，SAI重現於網絡間。

那麼，這十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或者，應該問一問進藤光？

畢竟是這個人，教導的靜真，下出了那一手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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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話：

TO ALL

這邊行洋要出手了

要結局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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